昨天有來自大陸的同胞，在回應台南空軍第1聯隊經國號戰鬥機攔截中共運-8機的照片時，以「自己人」來形容兩岸空軍之間的關係。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去年同樣有新聞撥出兩岸空軍在台海上空遭遇時，解放軍空軍用無線電通訊告訴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大家都是「自己人」的情況。
相信大多數台灣的筆者，或多或少都跟小編一樣有種被「吃了豆腐」的憤怒感。可其實大陸人的這種說法，假若套到整個「國民革命軍」的歷史來看的話又並非那麼的「子虛烏有」。只要對黃埔建軍的過程有所瞭解，就知道包括周恩來在內的中共黨員幹部在國軍歷史上發揮過不可取代的作用。
尤其是北伐時代被稱為「鐵軍」的國民革命軍第4軍，在今天的國軍與解放軍中都能夠找到傳承這段歷史的部隊，台灣的是陸戰99旅，大陸的則是第83集團軍第113旅。空軍建軍的過程也一樣，至少在北伐時代也經歷過所謂的「第一次國共合作」。
蘇聯的影響
比方說中共空軍元老唐鐸與常乾坤，就分別為孫中山先生在廣州成立之廣東軍事飛機學校第1期和第2期的學生。他們與中華民國前空軍總司令王叔銘將軍一起，在廣州國民政府保送下派往蘇聯學飛行。甚至還有一段時間，王叔銘將軍還曾經參加過中國共產黨。
所以中華民國空軍與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是否有淵源？確實並不是完全沒有的。可是有淵源與是不是「自己人」，卻又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我們都知道隨著蔣公在1927年宣告清黨，國民革命軍與中國人民解放軍就此分道揚鑣，成為了欲將對方除之而後快的凶惡敵人。
直到1937年對日抗戰爆發，國民政府才因為需要來自蘇聯的援助，而暫時減緩了對中國共產黨的進攻。所謂「第二次國共合作」，讓中共在贏得喘息機會的同時，還能派人進入盛世才領導的新疆航空隊內學飛行。從蘇聯歸國的常乾坤與王弼兩人，負責整起在新疆培訓中共飛行員的相關計劃。
新疆航空隊名義上是中華民國空軍的分支單位，所以被派往新疆航空隊受訓的中共黨員，自然與中華民國空軍又重新建立起了一些淵源。然而由東北軍將領盛世才統治下的新疆，僅是表面上效忠國民政府，實際上仍在蘇聯支持下維持半獨立狀態。
不過因為蔣中正需要蘇聯援助，且新疆又是蘇聯援助國府空軍的一個重要空中轉運站，所以他對於盛世才暗中培訓共軍飛行員的行為持容忍態度。但是伴隨著納粹德國進攻蘇聯，史達林（Joseph Stalin）老大哥對新疆的管控越來越有心無力，給了蔣中正進一步向盛世才施壓的機會。
所以到了1942年，盛世才不得不與中國共產黨翻臉，將所有在新疆航空隊內受訓的共產黨員關押或者驅逐，並終止了一切與延安的合作。到此刻為止，總計有25名飛行員與18名地勤人員在新疆航空隊完成訓練。由於長期缺乏訓練與飛行經驗，這些人才回到延安之後能發揮的只有理論或者政治上的作用。
國府空軍內的「地下黨員」
除直接派人到新疆接受飛行訓練外，共產黨還選派了相當數量的知識青年報考中央航空學校或者飛行士校。他們被賦予的任務，並不是投入對日抗戰，而是盡可能從國府空軍中學習必要的技術，用於在戰後建立所謂的「人民空軍」或者「紅色空軍」。
這些被中共選中參加空軍的知識青年，在那個年代自然是社會上最頂層的一批菁英。不過進入中央航空學校的門檻之高，卻又不是隨便一個共產黨地下黨員想考就可以考上的。所以他們絕大多數人考上的，都是只需要初中學歷就可以進入的飛行士校。
飛行士校第2期畢業的趙良璋與薛介民，就是中共打入國府空軍最有名的兩位地下黨員。他們在畢業後，都進入空軍第11大隊，也就是今日新竹空軍基地第2聯隊的前身服務。兩人都曾駕駛戰機投入過有限度的對日作戰，不過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煽動更多飛行士校畢業生對政府的不滿情緒。
由於飛行士校的畢業生，從入校一開始就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歧視，讓趙良璋與薛介民在這方面的工作上處理的得心應手。據戰後在新竹空軍基地擔任反情報官，並處理過徐廷澤叛逃事件的王中逵上校回憶，由飛行士校畢業生組成的空軍第11大隊，在大陸時期就存在許多的問題。
比方說1949年6月15日，駕駛F-47D雷霆式戰鬥機叛逃的第11大隊上尉作戰參謀毛履武，就是在趙良璋與薛介民煽動下選擇投共的。由於中共地下黨員知識淵博又待人客氣，他們與第11戰鬥機大隊的隊員相處格外融洽。所以即便是沒有叛逃者，對這些地下黨員大多也保有良好印象。
趙良璋與薛介民兩人，都因為地下黨員的身份被發現而先後被槍斃。其中薛介民還是在1963年，跟著其夫人姚明珠一起在新店被槍決的。戰後在台灣官至台東志航基地指揮官的濱海雲將軍，就是薛介民在飛行士校的老同學。他出於對老同學的情感，曾出面照顧這對地下黨夫婦遺留在台灣的孩子。
薛介民夫婦的名字，於2013年起出現在北京西山的無名英雄廣場上。站在解放軍的立場上，他們是獻身中華民族統一大業失敗的烈士。但是站在中華民國政府的立場上，這些人都是試圖配合解放軍進攻，甚至於「血洗台灣」失敗的內應，將他們處於極刑是再正常都不過的事情了。
只不過在當今民進黨政府推動「轉型正義」，凡是反對兩蔣父子者都被視為「白色恐怖受害者」的環境下，他們哪天翻身成「台灣英雄」，大家也不需要感到太意外。當然，中共地下黨員的滲透是無所不在的，就算是對蔣中正忠誠度最高的空軍官校也不例外。
過去本刊就介紹過，替解放軍空軍設計「八一」軍徽的李裕，就是空軍官校第21期的畢業生。而且他與趙良璋與薛介民兩人一樣，都趕上了抗戰末期空軍派人員到美國留學的潮流，前往亞利桑那州路克飛行基地（Luke Field）受訓，學得一身的好技術。
這些派往飛行士校與空軍官校受訓的地下黨員，縱然也曾經以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的身份投入對日抗戰，但是地下黨終究還是地下黨。由於他們的根本目標是顛覆中華民國，所以對於效忠中華民國的大多數空軍飛行員而言，地下黨永遠不會是「自己人」。
投共的下場
最後還有一批人，是原本沒有地下黨員的身份，但是在地下黨員煽動下選擇投共的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整體而言，這些人因為具備良好的素質與飛行技術，在中共建政之初還獲得相當信任。可是隨著中共政權日益穩固，解放軍空軍慢慢走出自己的道路後，他們幾乎沒有人能逃過政治清算。
比如駕駛B-24轟炸機投共的劉善本，雖然當到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少將，但還是因為「政治成分」不好的緣故，失去了成為空軍司令員的機會。到了1968年，也就是文化大革命最高峰的階段，他還是沒有逃過被紅衛兵抄家，甚至於折磨至死的命運。
旅居美國的中華民國空軍少將喬無遏將軍，晚年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回憶他投共的第5大隊的老部下周訓典。他不只被紅衛兵給活活打死，而且被埋在跑道頭的屍體還被野狗拖出來吃掉，慘不忍睹的畫面讓喬無遏將軍一回想起來就痛心萬分。
另外一位旅居洛杉磯，曾參加過「八一五空戰」的張光明將軍，對投共的飛行員更是難以理解。他晚年多次抱怨，認為中華民國空軍並沒有對不起這些投共的飛行員，但是這些人卻選擇當叛徒背棄了中華民國。所以無論這些叛逃者後來在大陸被整得多悽慘，張光明將軍都不給予任何同情。
抗戰初期以廣東飛行員身份投入作戰，並在戰後投靠解放軍空軍，最後還成為初教-6試飛員的黄肇濂，稱得上是張光明的老戰友。他同樣在文化大革命期間飽受迫害，並在改革開放後選擇移居洛杉磯。雖然兩位抗戰老戰友都居住在同一個城市，但是張光明始終拒絕與黄肇濂見面。
從張光明與喬無遏兩位老英雄的態度來看，他們顯然不把解放軍空軍當成「自己人」看待。解放軍空軍同樣不把劉善本、周訓典與黄肇濂當成真正的「自己人」對待，才會施以殘酷的批鬥折磨。反而是那些在1945年8月15日，跟著蔡雲翔投共的那批汪政權空軍飛行員，獲得了毛澤東真正的信任。
為什麼會這樣呢？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汪精衛政權已經伴隨著日本戰敗瓦解。而中華民國在1949年以後，依舊以台澎金馬為根據地挑戰中共對大陸的統治。所以相對於投共的國府空軍飛行員，前汪精衛政權或者滿洲國軍飛行隊的人員更沒有後路，只能全心全意效忠共產黨。
所以汪政權與滿洲國軍的前飛行員雖然也遭受過整肅，但是他們在文化大革命結束後，大多還是獲得平反，甚至還再度得到解放軍空軍的重用。前汪政權空軍飛行員在解放軍空軍內的待遇，也是投共的前國府空軍飛行員所沒有辦法比較的。
如前陣子提到，跟隨蔡雲翔一起駕機飛往延安的汪政權飛行員張華，後來就成為了王海與林虎等共軍空軍司令員或者副司令員的老師。所以相對於今天在台灣的中華民國空軍，解放軍空軍與汪精衛的中華民國空軍的關係就不只是「自己人」那麼簡單，而且還是最直接的「傳承人」。
圖說
1. 戰後擔任東北民主聯軍航空學校的常乾坤（左），與擔任教育長的前汪政權飛行員蔡雲翔在一起合影。從中共的制度來看，此刻常乾坤管理的應該只是學校師生的政治思想，授課與飛行的事務是由蔡雲翔掌握。
2. 潛伏於航空士校的地下黨員薛介民與其妻子姚明珠，都在戰後因匪諜身份曝光遭到槍決，但是在當前政府推動「轉型正義」的情況下，他們是否又成為另外一種形式上的「自己人」，又值得商榷了。
3. 潛伏到空軍的地下黨員，被政府一視同仁送到美國接受最良好的教育，但是卻毫不留情的回頭對付中華民國空軍，所以很難被忠於國家的老空軍視為「自己人」看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