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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雜的華北戰場 中美合作的兩難

從2011年延續到今天的敘利亞內戰,曾經發生過一個令人嘆為觀止的現象。那就是美國空軍的戰鬥機,由土耳其的因斯里克空軍基地(Incirik Air Base)起飛,為打擊恐怖組織伊斯蘭國的庫德族武裝提供空中支援。而與此同時,土耳其空軍的戰鬥機也從同一個基地起飛,空襲為安卡拉當局視為分離主義者的庫德族武裝。

同樣是北約會員國的美國與土耳其,居然從同一個空軍基地起飛去炸射彼此在敘利亞戰場上的盟友,讓許多局外人看得是百思不得其解。可實際上,同樣的情況卻也發生在抗戰末期中國的華北戰場上。美國陸軍第14航空軍第312戰鬥機聯隊第311戰鬥機大隊,以陝西省的西安機場為基地空襲日軍在華北戰場上的鐵路線。

凡是在華北戰場上執行任務的美國飛行員,一旦被擊落後都會獲得中共8路軍的協助。所以每次再出擊以前,他們不僅被告知出事以後要優先找尋8路軍的游擊隊,還被要求學習用手勢與中國共產黨人做溝通。由於華北戰場上的國民黨游擊隊大多暗中都與日軍,或者是汪精衛政權的部隊有所來往,因此311戰鬥機大隊普遍將此一地區的8路軍視為最可靠的合作夥伴。

於此同時,駐防在西安機場的中華民國空軍第11戰鬥機大隊,主要任務卻是配合胡宗南將軍監控共產黨。為此前第311戰鬥機大隊飛行員斯諾(Harold Snow)在戰後接受採訪時大表不悅,認為國民政府根本不願意派飛機與日軍作戰,只想等待美國幫助他們擊敗日本,好集中兵力對付共產黨這個心腹之患。美國提供給國民政府的武器,都被藏匿起來以待在戰後用於剿共。

胡宗南將軍的部隊,不只以大軍圍堵監控延安的8路軍,還與軍統局的情報人員合作潛入華北的日本佔領區,同龐炳勳與孫殿英等汪精衛政權和平建國軍的將領聯繫。透過與這些「偽軍」的合作,國軍能不只可以掌握日軍的情報,同時還能夠在日本投降之計,搶先共軍一步接收華北淪陷區。可見第二次世界大戰尚未結束,蔣中正就已經在為戰後的局勢做準備。

起初美軍以戰勝軸心國為最高的戰略指導原則,對國民政府這種「利用敵偽」的行為並不諒解。可是伴隨著戰爭結束的腳步日益逼近,美國考量到日本戰敗是時間上的問題,如果讓中共勢力在華北持續獨大下去,最終將出現有利於蘇聯的戰略局面。所以中央情報局的前身戰略情報局(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s),也開始透過胡宗南將軍與「偽軍」接觸。

所以戰略情報局的特工,也以跳傘方式進入日軍控制下的河南省新鄉,並透過國民黨游擊隊與孫殿英將軍取得聯繫。戰略情報局的特工在孫殿英將軍的暗中協助下,一方面試圖爆破日軍控制的黃河鐵橋,二方面也密切關注8路軍的動態。311戰鬥機大隊的P-51D不只為戰略情報局提供護航任務,而且還曾一度降落敵後,將跳傘時摔傷的美軍人員接出。

然而正當第311戰鬥機大隊成員支援戰略情報局反共任務的同時,他們的飛行員仍持續接受中共8路軍的救助。美軍飛行員並不明白美國的情治機構已經在暗中鉗制共產黨的發展,仍然把8路軍視為打擊反法西斯的盟友。到了1945年7月,由西安機場起飛的第311戰鬥機大隊P-51D戰鬥機,甚至還應8路軍的要求,炸射了河南安陽地區的「日偽軍」。

駐紮安陽的剿共第1路軍司令李英,名義上雖然是「日偽軍」,可實際上卻也是暗中接受軍統局委派,等到日本投降時準備反正投降國軍的國民黨部隊。因此8路軍對安陽發動的攻勢,表面上雖然是對日反攻,但實際上卻是與國民政府爭奪淪陷區控制權的一環。然而美軍飛行員並不明白其背後複雜的國共政治角力,駕駛著P-51D把國民黨的軍隊連同日軍一起給炸掉了。

當P-51D在安陽戰場上大開地圖砲,將國民黨的「先遣軍」當成「日偽軍」一起攻擊的同時,毛澤東也察覺到了戰略情報局與胡宗南將軍在華北敵後武裝「偽軍」的勾當。於是中共開始扣押其他降落華北敵後的戰略情報局特工,同時也與在延安的美國人,包括美軍觀察組還有那些被救助的飛行員保持距離。

目前定居亞特蘭大的克勞佛(Paul Crawford)老先生,就是1945年7月份在黃河北岸不幸為日軍擊落,並得到8路軍救助的第311戰鬥機大隊第529中隊飛行員。克勞佛雖然被平安的送到了延安,但是卻明顯感受到毛澤東對他們這批飛行員的友善態度遠不如早一批獲救的美軍飛行員。直到晚年,他對此都還感到相當的無法理解。

由此可見,敘利亞複雜的政治與戰略亂局,其實早在70多年以前的中國華北戰場上就已經出現過。當年一心想打到日本的美軍飛行員,完全不知道美國政府與國民政府暗中已經在「利用今天的敵人打擊未來的敵人」了。在中東戰場上一心想打倒恐怖份子的美國空軍飛行員,想必也不知道過不到幾年,他們炸射的目標會變成昔日一起打擊伊斯蘭國的阿塞德政府吧?

研究空軍的歷史,除了瞭解飛機等武器裝備,還有浪漫的空戰史外,瞭解每場戰爭背後複雜的政治與地緣戰略背景,其實也是相當重要的。未來本刊也將以第311戰鬥機大隊的戰史,或者是敘利亞反恐戰爭為背景,將這些複雜的故事用最簡單的方式向各位讀者進行介紹。

1. 飛翔於華北戰場的第311戰鬥機大隊P-51D戰鬥機。
2. 土耳其因斯里克空軍基地的美國空軍F-16戰鬥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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